“这只是开始。”
“我们的行动会不会太招摇了？”
阴暗的背景下，两名黑衣男子正私下里议论着什么。
“你说招摇？”一名满头白发的成熟男人如是问道。
“公然袭击贸易理事会，这种做法真的妥当吗？”回应男人的是一个留着褐色短发的年轻男子，就发言时拘谨的表情来看，他的权力应在白发男人之下。
“确实，我们的行动过于声张，但是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？要推翻贵族的统治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”
“说实话，我有些怀疑……”
“没什么可怀疑的，这个世界存在弊病，现如今的和平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，如果没人站出来阻止，地平界迟早会再一次被战火覆盖!”
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”
“贵族们不会在乎平民的安危，他们是沉浸在金钱和酒色中的利己主义者，就算是末日前夕，只要事不关己，他们就丝毫不予以理会!”
“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我们要做的，就是在平民们的末日来临之前，先给他们带来一场末日!”男人把手按在桌面上，对着褐发男子强调着，“这样，才能让他们警觉!才能让他们听到反抗的声音！才能让他们认清这个世界的现状!”
“世界的现状么……”
男人眯起眼，义正言辞地补充道：“下一步，是【劳洛斯刑场】。”
短发男子颤了一下，“劫刑场？”
男人端起一旁的油灯，目光瞥向一旁的短发男子，“这次可不是单纯的威慑，我要你们把犯人完好地带回来，这关乎到今后的行动。”
“时间呢？”
“三天后，公开处刑。”
“公……公开处刑？！莫里斯国王也会出席么……”短发男子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，“要怎么做？”
男人早就料到短发男子会露出这种狼狈的表情，笑了笑，“毋庸置疑，戒备一定极其森严，并且有情报声称，皇室的精英组织【永恒之翼】也必定在场。”
“永恒……？！”
男人似乎吐出了一个相当可怕的词眼，短发男子听后不住地颤抖了起来。
“冷静点。”男人一副轻松的样子劝道。
“那可是【永恒之翼】！这……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应付的来的事情了！身怀强大到可以动摇世界的力量，那种人，那种组织，怎么可能战胜？！”短发男子大声吼着，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，他觉得面前的男人简直荒唐至极，“居然同那种存在为敌，你……是想让大家跟你一起送死吗？！”
“冷静点。”男人仍旧面不改色。
短发男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，“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，喂，你在开玩笑对不对？”
男人坐到桌面上，打量着手中的金属灯台，“很遗憾，这就是我们的下一步。”
“如果你想就这样作为一块污痕被印入史册，我不陪你！”短发男子恼怒地摘下腰间的佩剑，按在桌面上，将挂在那上面的一条菱形金属吊坠揣进了衣兜里，转过身子，向着房间的出口走去，“组织的事，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，恕我无法奉陪到底。”
“哼。”男人冷笑了一声。
“如果将来遇到困难，就来【托里兹姆】找我，我会尽我所能帮你，算是十年来友谊的见证吧。”
“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愚昧吗？”
“你的行为还不够愚昧吗？！”男子停下步伐，转身大声斥责道。
“自己的目光短浅，不要强加给别人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你以为【永恒之翼】是个什么样的组织？团结一致？甘愿为皇室献出一切？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【永恒之翼】十人的实力你我心知肚明，如果是全员出动的话，我们毫无胜算，但是！”男人抬高了嗓音，“只可惜，他们十个宁愿被力量支配，也不愿受皇室管束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不管你信与不信，处刑当天，【永恒之翼】当中到场的，不会多于两人。”男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，似乎对这点非常肯定。
“你怎么知道？就算他们性格再叛逆，也不可能违背王的旨意吧。”
“为什么不可能？你真的了解【永恒之翼】吗？他们是皇家御用骑士团？还是贵族权贵的守护者？一直以来，皇室都是在自欺欺人，什么【永恒之翼】忠于皇室，其实，早在两年前，受皇室直隶的【永恒之翼】就只剩一人了。”男人伸出食指，牵引着灯台上的火苗，摆弄着火苗的走势，“他们可不是没有感情的‘物质’，不会任凭皇室的玩弄的。我问你，这两年来，【永恒之翼】于外界有过任何显著活动吗？”
短发男子顿了半晌，“难道不是因为……”
“别跟我说什么和平安宁!近几年国家内外的动荡算少吗？皇室掩盖了太多隐情，人们眼中的和平，不过是一触即溃的程度！”男人对这事实嗤之以鼻，“你觉得，攘除内乱，守护这难能可贵的和平之人是谁？【永恒之翼】？天真，这些年，停战期间的一系列政变，都是由皇室亲手出面解决的，确切说，是由皇室独自解决的，那时【天伦】在战后的七个国家中战损最小，所以才具备了抵抗内乱的能力，但是，停战期间的种种政变已经是皇室的极限了，这些年来，其实皇室一直都以一种强盛的姿态欺骗着外界，国民，还有自己。甚至事到如今，这骗局仍在继续，这，其实也是我发动政变的原因之一。实质上，【永恒之翼】早已不受皇室管控。但你也知道，【永恒之翼】对外界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，他们是【天伦·亚里斯特】实力的象征，不管发生什么，都会效忠于皇室！所以，关于【永恒之翼】摆脱皇室管束的事，皇室不可能会对外透露分毫。”
男子瞪大了眼，却还是反驳道：“这些东西，你从哪听来的？纯粹是胡闹！”
男人叹了口气，继续玩弄着微弱的火苗，“我说过，不管你信与不信，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，接下来，走与留，是你的自由。”
“你……”男子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，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，整个人呆住了。
“或许，作为领导者，我真的很差劲，当初拜托了你，现如今却没能带领你走到最后……”
“你……”男子低下头，“你这个混蛋，到底……”
男人放下手中的灯台，灯芯的火苗较之前已经黯淡了许多，男人抬起头，露出了疲乏的笑容，“嘛，我也没想瞒着你就是了。”
果然啊。
男子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，果然，能掌握这种程度的情报，果然又用了那种手段吧。
白发男人的生平，白发男人的一切，男子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，所以，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，单凭白发男人自己，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那种程度的情报。
【永恒之翼】的现状，放在情报界绝对算机密中的机密，相信就算潜伏在皇室几十年，也不可能触及到那种领域！但现在，白发男人竟能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切。
如果白发男人所说的都是真的，那么相比情报的内容，男人到底是如何掌握情报的这件事才更让人在意。
“那个交易，”男子攥紧了拳头，“迟早会……嘁！”
“那不重要。”
“怎么不重要！别老是用这句话回答我！”男子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，对着白发男人那张早已失去朝气的脸大声吼了出来，“你知不知道，如果你死了，一切都完了！”
白发男人的脸上，挂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，那笑容，是欣慰？还是苦闷？但能看出，他在坚持着那份处在崩溃边缘的从容，“放心，我对我的寿命还是很有自信的。”
“十年，又十年！”男子抬起头，注视着白发男人衰老的摸样，歇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，“十年前的你可不是这副摸样啊！”
“这都不重要。”
“拜托你，别这样，不要再委屈自己了。”男子的双腿开始颤抖，眼中生出一层又一层诉说着痛苦的浮光，他的嘴唇，受情感的支配，苦苦哀求着，不停地哀求着，直到，双膝终于压在了地上，“摩里斯诺，你知道我有多怀念从前的你吗。”
“我没有从前，也不需要从前。”
“闭嘴啊你这混蛋！”男子冲上去狠狠地拽起白发男人的衣领，如不是理性的支撑，恐怕他那攥紧的拳头早就打在了男人的脸上，就这样，男子愤怒的目光与男人疲乏且无力的目光相对了半晌，终于，男子道出了十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底地话：“那时的你，英俊，有才华，有实力，有统率力，不仅为人幽默风趣，在魔法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，由于你的优秀，身边总是有不少的仰慕者陪伴，说实话，愚蠢的我嫉妒你，不过能成为你的朋友，我真的很开心，很满足。因为你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我关怀，给我最有效的帮助，最最重要的是，在同学和导师都视我为废物并孤立我的情况下，你依然能微笑着对我说：‘今天的课程，我该从哪开始给你补习呢？’。我的书上，写满了你帮我勾画的吟唱文本！至今我都把它留在身边，是它，见证了十年前的相遇，以及这十年来你我的友谊！”
“瑞恩？”名为摩里斯诺的白发男人紧皱着眉头，注视着面前红着眼圈的男子。
“所以……”名为瑞恩的褐发男子低下头，一把推开摩里斯诺，“拜托你，不要否定自己的从前，因为那对我，真的很重要。”
“瑞恩？”摩里斯诺一动不动，他从没见过瑞恩今天这副模样。
“战争期间，你我都失去了双亲，好在还有彼此，才不至于成为孤儿。那初衷，为世间不再有战争而努力的初衷，就是那时立下的吧，”瑞恩走到桌前，重新掏出那条菱形金属吊坠，示意给摩里斯诺看。
摩里斯诺见状，也从脖颈上摘下了一条相同的吊坠。
“别忘了，我们对它许下的承诺。”瑞恩注视着挚友的双眼，“要一起，走到最后，无论中间发生什么，最终，一定要一起成就那初衷。”
“我……”摩里斯诺哽住了，“我没忘。”
“不，你忘了。”
摩里斯诺摇头：“不，我没忘。”
“你的夙愿督促着你，并逐渐占据了你。”
“这就是我的本心，我没办法拒绝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瑞恩再次垂下头，用颤抖的声音说道：“所以这就是你用寿命换取情报的理由吗？！”
“嗵”！
瑞恩一拳将摩里斯诺打翻在地，“别犯傻了！！”
“呃啊……”摩里斯诺捂着发红的脸颊，从地上站起来，“你……”
“看看你现在！你的黑发，你的体魄，当初的英姿哪去了？！你知道自己失去的年华都奉献给了什么吗？！十年寿命，换取一份等价的情报，这是什么狗屁交易！等价？什么算是等价？人的生命岂能同情报等价？！事到如今，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吧！你真的认为自己能撑得住吗？事实上你比谁都清楚吧，这种交易，每一次都是与死神的博弈，每一次都有着寿命耗尽的风险，可你却还是选择了这么干。那情报，对你来说，真的就那么重要吗？！”
“嗵”！
摩里斯诺将那一拳还了回去，当然较瑞恩的力道差了许多，“如果这能拯救整个地平界，我觉得值当。”
“摩里斯诺……”瑞恩抱着腹部向后退开。
“对不起，瑞恩，我不想违背那时的承诺，但我更不能忘记我的初衷！”
“为什么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？”
“瑞恩，你难道想不通吗？相比世人的幸福，对自己生命的奢求难道不是自私的吗？”摩里斯诺拿起桌上的佩剑，扔给了瑞恩，“我得承认，我的做法极端，疯狂，甚至有些愚蠢。但是，你知道吗？这世间还有比我更严重的人，他们用着比我还要极端的做法在为世界的和平而努力着。你可能不会相信，与我做交易的家伙就是这样的人，所以我的寿命交给他，没有荒废。”
“摩里斯诺……”
“所以你就接受现在的我吧，走到今天这地步，已经无法回头了，”摩里斯诺伸出手，“在生命的最后关头，我不能没有你，挚友。”
“你这……混蛋……”瑞恩，紧紧地握住了摩里斯诺的手。
“不管我的生命还剩下多少，我只希望，能够完成那夙愿，一次也好，让我见到真正的和平吧，那样的话，我付出的寿命才没有白费。”
“如果，一切可以重来的话……”
“别再说这种话了，你这话，是在否认从前的付出吗？”
“无所谓，我只想改变你。”
“我没变过，不管再重来多少次，只要世界不改变，我始终都是这一个结局。”
“为什么……？”
“没办法，”摩里斯诺端起一旁的灯台，“这就是我的宿命啊。”
摩里斯诺吹灭了那微弱的火苗，“这，就是政变者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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